我努力了十年，才让我的老婆不上班

赵晶

多年前，有一篇文章《我花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讲的是外地青年在魔都奋斗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用了十年的时间，在城市拼搏，吃苦受罪，终于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有了和当地人平等对话的权利，即“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故事的主人公感叹，我和你的出身地不同，所以我需要花费比你多十年的时间奋斗。现在，我在上海买了房，将来我们的孩子，会在一个起跑线上长大。

　　故事特别心酸，感动了一批在上海拼搏的外地人。这个心酸的故事，后来被房地产广告公司利用，以悲情营销为手段，促成了很多个以刚需为主要客群的房地产项目的热销。

　　因为有着相同的心境，才更容易打动人。李坤在魔都的十年也类似，虽没有那么悲情，却也差不了多少。

　　李坤是安徽人，大学一毕业，就去了深圳，喜欢深圳的包容和博大，一门心思想要留在深圳。工作几年，省吃俭用，在郊区买了一套两居室。那时候深圳的房价还很便宜，不过三四千块一平方。然而那时候，李坤的工资很低，一个月一千多块的贷款，仍然让他觉得很吃力。即使辛苦，美好的未来却在眼前向他招手。他等着交房，到时候随便装修下，就可以住进自己的房子，省了一笔租房钱。等再过几年，结了婚，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美着呢！

　　李坤想到前景，就觉得很幸福，有时候夜里做梦，都会笑醒。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交到女朋友。他也不着急，反正有房子，人还年轻，怕什么！

　　就在交房的那一年，有女孩对李坤表示了好感，女孩很漂亮，这让李坤受宠若惊。女孩是个导游，飞国外的那种。从职业交集上来说，跟李坤八竿子打不着。然而这世上的事情，永远那么巧。那天，天气又闷又热，李坤站路边打车，打了很久都没打到，这时候一个女孩从他身前走过，站在他前面米三左右的地方打车。李坤气急了，这女孩，也未免太嚣张，明明后到，却跑他前面打车，哪儿有这样的？

　　李坤抬脚就准备走到女孩的前面，却看见一个男人走到女孩的身后，拉开了女孩的包包，手正准备往里伸，李坤冲上去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男人吓的手缩回来，匆匆忙忙走掉了。女孩自然是很感激的，这时候来了一辆出租车，女孩很不好意思的让李坤先上，李坤谦让了起来。最后，发现有一段路同路，便一起上了出租车。

　　女孩叫孙芸，没多久就成了李坤的女朋友。不到三个月，两个人住在了一起。孙芸是上海人，声称一定会回到上海。那时候李坤还不确定对她的感情是否到了要跟她一起卖房走天涯的地步，便一直不置可否。过了一年，在家人的召唤下，孙芸果然回去了，考虑到孙芸年龄不小了，继续做导游有可能耽误婚事，孙芸家里托关系帮她安排好了工作，某红酒销售公司的前台。

　　孙芸打电话，让李坤辞职来上海，再不来，她就要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李坤犹豫了很久，发现确实很爱孙芸，决定跟着她走。李坤在网上投了简历，网络面试成功之后，辞了职，来到上海。

　　爱情之路不比丝绸之路好走。李坤经历了丈母娘的挑剔、考核、亲戚们的白眼、冷嘲热讽等九九八十一关之后，在孙芸寻死觅活的帮助下，才总算取得了他们的认可。丈母娘的底限是，李坤需要在上海买一套房子，才能成家。

　　而这个时候，距离李坤第一次买房，已经过去了三年，上海的房价飙升的很快。嘉定的房价都已经冲到了一万。李坤在深圳的房子不大，他把房子卖掉，全部的钱加起来，付了首付之后，仅够办婚礼。好在老婆贤惠，声称年轻的时候跑的地方太多，不愿意出门，省了他度蜜月的钱。

　　应丈母娘的要求，李坤把房子买在黄浦区，因为地段好，所以面积不大。这次仍然是八十多平的两居室。好在是精装修，省了不少事。

　　交房没多久，两人就入住了。虽然背负着沉重的房贷，但两人却觉得非常幸福。是啊，还有什么比吃饱穿暖有房住，还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更幸福呢！李坤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哪知道一个人顺利太久，总会有不如意的事情等着他。

老婆怀孕了，这是多么开心的事情。丈母娘的意思是，反正前台工资也不高，不如辞职在家专心休养。等孩子大一点，能上学了，再出去上班不迟。小两口一合计，沉重的房贷，每个月的煤气、水电费、宽带费、物业费，需要不少钱。李坤一个人养家压力太大。前台虽然工资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能补贴下家用。孙芸私心认为，同样在上班，虽然工资不高，但李坤会帮忙做一部分家务，一旦辞职在家，即使怀孕，什么都不做也不占理。李坤肯定会唠叨她煮煮饭洗洗衣服什么的。那她还不如上班呢！

　　胎相一直很稳，孙芸便照样心安理得的上班。红酒销售公司的前台，虽然工作清闲，但偶尔还是需要帮忙搭把手，拿一下样品之类。一两瓶酒并不重，即使怀孕，轻轻松松照拿。可是红酒瓶突然破裂呢？一天，孙芸刚从酒窖里取出两瓶红酒，才走两步，其中一瓶的瓶底突然掉了，红酒撒了一地，孙芸蹲下准备把酒放地上，去拿拖把，却不知怎的滑了一下，跌倒在满地的红酒里。她的手被碎玻璃割破了，送去医院包扎的时候，肚子突然很疼，就这样流产了。

　　虽然作为工伤赔偿了些钱，但小生命就这样没有了，却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为此，丈母娘把李坤狠狠的骂了一顿。小弄堂出身的丈母娘句句不离“人穷气短，让老婆跟着受罪”这样的话。李坤知道丈母娘看不起他一个外地人，看在有个好老婆的份上，他忍了。

　　修养了一段时间，孙芸继续回去上班。但不知道为什么，连续两年，始终没有怀上孩子。夫妻两人谈起此事，都有些唏嘘，孙芸想念曾经离开的那个小孩，不由得口气变得和她妈一样，再加上眼看着曾经的好姐妹们纷纷嫁得金龟。就连又胖又笨的周丽丽，因为嫁给了本地人，婆家随便帮衬下，小两口的日子过的也不错。哪里像他们，李坤家在安徽某小城，不仅帮不上忙，有时候还需要他们补贴一二。小两口在上海生活，处处依仗娘家，也难怪亲妈趾高气昂。背负着房贷，平时花钱也不敢乱花，蹉跎着蹉跎着，人就老了。

　　而李坤，被老婆吵的不耐烦的时候，忍不住抱怨，如果不是她不小心，那个孩子也不会丢。

　　互相指责的夫妻，感情自然越来越坏。李坤过了三十岁之后，职位有所提升，工作也逐渐忙了起来，家庭生活不幸福，只好在外面找乐子。李坤习惯了加班，即使不加班，下班也喜欢打会儿游戏再走。和公司里几个年轻兄弟们结成了对子，常常一起出去吃饭。大众点评网上好评比较高的店，一家一家试吃，哪怕比较远也不在意。李坤有车，常常充当司机的角色。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孙芸明显感觉夫妻感情出了问题，开始想各种办法挽回。然而即使她穿上情趣内心，伤了心的人，眼睛能看到，心却看不到。

　　公司里，新来的前台小姑娘对李坤很好，有时候，同事拿他俩开玩笑，李坤总是一笑了之。虽然和孙芸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但老婆始终是老婆，曾经在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不是一个小姑娘就能轻易撼动。

　　一天，吃完饭，喝了点酒，小姑娘喝的有点醉，同事们打趣让李坤搀扶，李坤便嬉笑着扶小姑娘出了饭店门。饭店门口，孙芸铁青着脸盯着他们，李坤的酒醒了，连忙放开小姑娘，小姑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孙芸转身就走，李坤跟上，左拉右拽总算是把孙芸哄上了车。

　　上海姑娘，对你好的时候，甜腻的态度，能把男人的骨子里泡出蜜来，一旦发了脾气，hellokitty瞬间变身雌老虎，可不是李坤这样的男人所能招架的。一夜风疏雨骤，李坤恨不得掉一层皮。男人的骨气让他死死忍住没有跪下来叩头，却也跟老婆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同事一起出去玩了。

　　孙芸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还是得有个孩子，才能维持得来不易的感情。孙芸拉着李坤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这些年李坤烟里来酒里去，早把身子淘坏了。听从医生的建议，李坤断了酒，烟瘾太重，无法戒去，只好趁上班的时候，偷偷抽。下班再嚼口香糖。

叶酸吃了一年，孙芸却始终没有怀上孩子，这时候李坤三十二岁，距离他毕业，已经整整过去了八年。

　　孙芸想要孩子的愿望过于迫切，同时她的年龄逐渐变大，不太适合继续在前台岗位上。孙芸和亲妈商量了一下，认为在家休养更利于备孕，便辞了职。尽管李坤认为，孙芸如果不上班，就有更多的时间盯着他了，他会比现在更没有自由，却也没有办法，现在的孙芸，有事只和丈母娘商量，他这个丈夫只有默默听话的份。

　　上海的房价越来越高，嘉定好一点的位置，也超过一万七了。丈母娘年龄越来越大，身体大不如前，最近两年还做了一两个小手术，看样子是没办法帮李坤他们带孩子了。丈母娘鼓动他们买一个大点的房子，生了孩子才有可能够住。说不定到时候要请阿姨呢！

　　而孙芸也有她的想法。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前台职位上蹉跎，但那不是为了备孕么！虽然前台工作比较轻松，但是每天跟大家一样朝九晚五，中午在公司对付着吃，晚上不想做饭，又在外面吃。吃的不好，身体自然不好。是时候下定决心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了，利用这段时间，给自己弄点好吃的，中午还能让李坤带点爱心便当到公司。把身体养的棒棒的，生完孩子再出来上班。

　　哦，不，等等，还是等房子换了再说吧！换一套大房子再辞职不迟。

　　李坤架不住老婆和丈母娘的游说，开始看房了。一手房存在交房周期的问题，二手房挺好。只要不是很老，住住还是可以的。

　　他们算了下手里的钱，如果把房子卖掉，首付付全款的百分之五十，月供才不会感觉压力太大。

　　上海的房地产开发商叫嚣着地越来越少，再不买房就来不及了。实际上，房子从来没见少过。没有一手房的地方，二手房成交量很高。李坤他们买在南翔，买了一套一百多方的三居室。房子八成新，房东送家具家电，他们买了些基本的东西就住了进来。

　　买房子的时候遇到一些问题，上海新出台的限购限贷政策，不允许外地人购买第二套房，为了能在卖房的同时住上新房，为了打个时间差，李坤家里的房子虽已挂牌，却还没有履清手续。他们也付不起百分之七十的首付，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先离婚，孙芸净身出户，李坤把房子卖掉，钱给孙芸，孙芸以单身的名义买房，这样就可以做首套房了，房子买好两个人再复婚。

　　刚入住不到一个月，孙芸就辞职了，美其名曰为了更好的备孕。从此，孙芸一个人在家，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逛淘宝逛到手抽筋。一开始还心血来潮，煮几顿爱心便当给李坤送去，后来连自己的饭都懒得煮，就在楼下必胜客解决。晚上偶尔在李坤的要求下，煮上一顿饭，却也是对付着做。煮火锅的时候，一次的汤料，能吃上三天。

　　家务当然是做的，好在房子不算大，小家庭本来就没有多少家务要做。其余的时间，孙芸会一个人开着车到人民广场转转、到南京西路走走，逛街即是锻炼，每周锻炼的次数很多。

　　因为孙芸没上班，为了更方便她生活，车子给孙芸开。李坤觉得非常不方便，想着换房子的时候，手里还剩下将近二十万的存款，跟孙芸商量了下，贷款买了一辆将近三十万的车。

　　李坤的工作仍然很忙，而这时候，他已经快三十五了，孙芸也已经三十二了，他们始终没有要上孩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直到有一天，李坤在微信朋友圈里看见了那篇《我努力了十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他看着看着男儿泪就流了下来，李坤自嘲说：“我努力了十年，才在上海扎了根，才买了一套三居室，娶了个上海老婆，才让我的老婆不必上班，每天逛逛街上上网。只是现在唯一的房子是她的婚前财产，有一天她不要我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