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 ||《道德假面与伦理建构——亨利·菲尔丁小说研究》

徐顺佶

全书分六部分，分别由四章主体内容和引言、结语组成。引言从回顾国内外的菲尔丁研究历史出发，在概括不同历史时期学界研究热点的基础上，揭示了菲尔丁研究，尤其是伦理思想研究方面所存在的具体问题。为阐明整体研究的逻辑起点与运思方向，引言还在介绍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厘定伦理与道德等关键概念的基础上，提出了以还原小说中的伦理建构过程为手段、以探讨菲尔丁的伦理诉求和道德关怀为目标的整体研究思路。

      首先，本书在纵向历时的背景中阐述了菲尔丁小说伦理建构的思想起点问题。由于菲尔丁的小说创作源起于“反帕梅拉”的叙事冲动，因此对伪善这一道德假面所隐含的人性问题的描写，就成为菲尔丁小说伦理建构的一个思想起点。从批判伪善者利用道德假面对伦理正义的破坏出发，菲尔丁以现实主义笔法描绘了英国社会无处不在的道德危机，并通过讲述主人公的道德成长故事表达了自己的道德观察与伦理思考。作为一位性善论者，菲尔丁对人性本善的看法是决定其道德观察和伦理建构的一个重要基础。在他看来，人的自然天性圆融朴拙、瑕瑜互见，只是由于后天的道德成长经历不同，才造就了道德英雄与伪善者共存于世的伦理景观。由此出发，菲尔丁也格外看重道德历练对于人物美德养成的重要价值。

     其次，本书在共时的空间结构下分析了菲尔丁小说伦理的文本脉络。这一脉络主要体现于道德观察者与实践者的双重文本结构之中。作为菲尔丁独创的一种文体形式，散文体喜剧史诗不仅以散文的松散漫游式结构将作家的道德观察纳入了以道德成长为标志的道德实践故事，而且史诗式的鸿篇巨制又能将作品中道德英雄的流浪与冒险生涯尽收其中。与此同时，悬念、发现、突转、巧合、误会等“喜剧”手法，也为这样的一种散文体史诗注入了巨大的结构张力。从分析这一双重文本结构出发，本书提炼出了菲尔丁作品中“逃婚”的伦理线，以及利己与利人、原欲与责任、情感与理性这三对最为常见的伦理结。而辨析这两者之间经纬交织、互为因果的复杂关系，就足以还原出菲尔丁道德思考中的核心问题。

      再次，本书详尽总结和归纳了菲尔丁小说伦理的核心价值观和心理学体系。菲尔丁小说中着重提出了坚贞、谨慎和仁慈这三种美德，构建了他的伦理思想。其中，坚贞主要根植于菲尔丁对人物情爱故事的描写，是基于小说主人公爱人的伦理身份所提出的一种道德要求；谨慎强调个人道德的自我完善，也是保障其它美德的一个核心价值；而仁慈则隶属于社会道德层面，不仅包含仁善之心，也应具有慈善行为。而这三种核心价值都有着深厚的宗教背景。同时，菲尔丁的伦理思想也受到了情感主义伦理学家沙夫茨伯里、哈奇森以及经验主义哲学家洛克的深刻影响。他对人物道德实践的描写，尤其是从心理学视角所讲述的善行的发生、保障和报偿等问题，最终为其小说的伦理叙事赋予了一种鲜明的心理学特征。

      最后，本书也细致考察了菲尔丁小说伦理的内在矛盾性。如小说在书写人物因同情心而造成的道德过错时，菲尔丁又基于动机论免除了那些人物理应承担的道德责任。同样，尽管菲尔丁对虚荣问题的认识十分清醒，但小说叙述往往一方面怀念追忆着骑士时代的荣誉价值，另一方面又讽刺批判了荣誉的价值扭曲。此外，菲尔丁还指出了自爱的双重性特征，如自爱的美德价值和利己主义倾向，等等。传奇与历史因素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菲尔丁的现实主义叙事，并造就了小说伦理叙事的矛盾。但无论是亲属关系的发现所导致的情节突转，还是借助宗教力量的干预，或是故事本身的家庭罗曼司倾向，等等，都表现出作家为了实践伦理诗性正义的叙事需求，并因此对读者有着巨大的道德感召力。

      在结语“‘小说’道德：菲尔丁小说伦理的艺术之维”中，论者在概括全书基本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小说”道德的概念。所谓“小说”道德乃是针对欧洲伦理学家的“大说”方式而言。欧洲伦理学家在构筑其思想体系时，往往倾向于一种哲学化、思辨化和逻辑化的“大说”方式，它经常从概念的解释出发，以逻辑推演的理论思辨，提出了人们应当遵守的道德法则。但这种要求人“应当怎样”的伦理学思想体系，却忽略了人在不同道德处境下的价值选择。若以此为标尺，当能发现菲尔丁“小说”道德的特殊价值，正在于他不仅反拨和纠正了欧洲伦理学家“大说”伦理的形而上学，而且也通过询问个人奇遇、探究心灵奥秘、揭示隐秘情感、解除历史禁锢和缠绵于生活事件这一类的“小说”方式，真正走入了作品中每一位人物的道德困境。而作家据此提出的伦理诉求，自然也会因为这样入乎其内的道德观察，从而具有了一种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